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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习搭档


*画像师×警察

*全文1.7w+




桉城第一刑警大队的大门,今天额外迎来了不少访客。

 

行动一组组长悠然拿起刚买的早餐,才咬了一口进嘴,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。

 

“朱正廷,你往后记得提前吃完早餐再过来。”看了一眼腮帮子鼓胀的朱组长,张局长没好气地沉声说教。

 

面对顶头上司,朱正廷只得认乖点点头,飞快地嚼了两口嘴里的食物,囫囵咽下肚了,挺直了腰板站军姿:“张局好。”

 

张局摆摆手让人坐下,随手递给他一份资料。

 

朱正廷接了过来,还没打开,就能在牛皮纸材质的文件袋上,清楚地看见其档案所属人的名字。

 

“张局,这是什么?”朱正廷看了眼档案袋,又转过去求助面前的上司。

 

哪知张局没好气地哼了哼,伸出手指用力地扣了扣桌面,“还记得你上次参与的那起案件吗?”

 

朱正廷闻言讪笑两声,抬手挠挠后脑勺,“记得……就是我们跟分局二组的合作,最后人家先破了案……”

 

“重点难道不是你差点动手被处分吗?”张局眉头紧皱,打断了朱正廷的话。

 

“还不是那边人太讨厌了……”朱正廷自知理亏,只敢低声嘀咕,张局却早就看透他了。

 

“正廷,也别怪我说你,进警队那么多年,你也该收一收你的脾气,装装样子也好——即便别人的做派你不认同。”张局稍稍放缓了语气,点了点那份资料,“就从今天开始,你先学学该怎么跟搭档相处。”

 

“搭档?”

 

朱正廷闻言,双眼瞪得溜圆,歪头略微一思索,惊讶道:“您是说上次协助分局那边破案的,那个……”

 

说着,朱正廷猛地转头,将目光投到那个档案袋上,还没等他默念一遍姓名,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。

 

张局点了点头,扬声告知让人进来,朱正廷这才记起面前这人。

 

“组长你好,我是蔡徐坤。”来人跟张局点头致意,随后转向他简单地自我介绍。

 

毕业于艺术名校,素有天才之称,然而转头自学钻研刑侦技术,成为了一名模拟画像师。虽仅在见习期的资历,却帮助警方破获了一起情节恶劣的刑事案件。

 

年纪轻轻却天赋过人,即便没有过多的实践经验,也能高效率地协助破案。

 

当时行动二组的头儿,破例拉来还跟着教授见习积累经验的蔡徐坤,朱正廷总觉着二组那是真二货,好大喜功不择手段,什么人都敢找。没成想,人家是真神仙,也没想到一转头,神仙就下凡来给他当搭档了。

 

要说朱正廷如今的心情,比起惊喜若狂或是如遭雷击,更准确的应该是复杂微妙。

 

当初他跟二组组长起冲突的时候,蔡徐坤也在场看了个仔细,估计那时递给他纸笔,就能当场把朱正廷内心狰狞的面目还原出来。

 

张局简单交代过后就离开了,留下两人各自维持着一站一坐的姿势沉默。

 

朱正廷抬抬眼皮瞄了过去,蔡徐坤依旧静静站着,只是侧过脸去看向窗外,几缕发丝垂在细边的眼镜框上,纤长细密的睫毛几乎能碰到镜片。

 

到底是知识分子,还有艺术熏陶,身上的书卷气浓重,就连一缕头发丝,看起来都显得需要轻拿轻放的易碎。朱正廷收回了视线暗自咂舌。

 

一阵铃声突兀响起,让朱正廷想要活跃气氛的话一股脑吞回嘴里。他拿起手机接听,随后,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。

 

“有案子。”朱正廷言简意赅地告知一旁的新搭档,从口袋摸出工牌戴好,随即就迈步出门,全然忘记等等身后的蔡徐坤。

 

朱正廷站在警队大门前,眉头紧锁,左右张望搜寻熟悉的车辆。以往都是组里的辅警提前驱车待命,今天却不见踪影。

 

一辆陌生的迈巴赫停在他的面前,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,正是刚才被他评价为书香世家公子的搭档,“先上车吧,我载你。”

 

说出来不怕人笑话,赫赫有名的朱组长,至今还没考到驾照。

 

起因是朱正廷从前在警校上课训练时晒怕了,一听学车还得接着晒,干脆错过了还在校期间的最空余时期。后来毕业之后进了警队,别说是抽空去学车,连休假还得三批四请。

 

案子不等人,朱正廷顾不上尴尬,麻溜上车坐定赶往现场。

 

案发地点在一处出租屋,周围一片都是密集的住宅区,遍布类似的自建房,附近出入的人员多流动大,不好排查。

 

还没进到案发现场,朱正廷已经皱起了眉。

 

车子停到一幢拉着警戒线的楼房前,朱正廷没打招呼,车刚停稳就直接开门走下,一掀警戒线钻进了楼里。

 

这栋自建楼一共有五层,层数不高,为节省成本也没有安装电梯,上下楼仅靠一条楼梯。

 

刚走到三楼走廊的拐角,朱正廷就先闻到一股腥味。他来到了事发的房间门前,看到流了满地的血红。

 

“友情提醒,先戴上口罩。”从屋里走出来的法医宋章,橡胶手套戴了两层,上面零星沾着暗红色的血渍。

 

向在门口勘查的痕迹科同事讨来了工具,朱正廷装配好了口罩鞋套走进屋内,边戴着手套,边扭头问身边的宋章:“满屋子都是血,这个出血量,太不寻常了吧?”

 

“等你看完就知道了。”宋章说。

 

朱正廷小心躲开地上的血迹,缓缓踱步到满屋血液来源的中心。

 

那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女性尸体,赤裸的躯体上,已经没有完好的皮肉,布满被利器割开刮破的伤口,部分皮肉被整块削掉,露出底下浅粉色的肌肉组织,似乎凶手在施害的过程中,想将被害人的肉,一块一块地片下来。

 

近乎凌迟的手法,让血液没有自主凝固停止的空隙,从创口处飞溅后流淌不止,如同宰杀动物,划出伤口放干血液,自此就足以解释,这满地蔓延范围夸张的血滩痕迹。

 

“一个人身上全部的血,其实也不少了。”宋章语气平淡。

 

宋章上前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头部,打开尸体嘴巴时,皱了皱眉,“死者的舌头被整根拔掉了。”他的眼睛微微眯起,查看了片刻后,得出结论,“初步判断,这应该是死后才拔下来的。”

 

朱正廷低声骂了一句变态,却也疑惑了:“活着的时候拔,还能理解是不让受害者发出喊叫求救,这死后才拔舌头,有什么意义啊?”

 

“因为有些人会害怕死人告状。”蔡徐坤从他身后走近,镜片后的眼眸微敛,“民间有一种说法,拔去死者的舌头,是不让他们死后开口伸冤,诉状无门。”

 

宋章抬头看向声源,转而看了看一旁的朱正廷。

 

朱正廷忙说道:“哦对了,我介绍一下,这是蔡徐坤,画像师,专家级别,特别厉害。”

 

说着就挠了挠头,又发现自己还戴着手套身处案发现场,慢慢地放了下来,嗫嚅补充了半句,“他是,我的、新……搭档。”

 

蔡徐坤轻轻一笑:“专家不至于,本职工作而已。”

 

不同于朱正廷的扭捏,两人的初见面显得落落大方。

 

“我看过你发表的医学论文,给我提供了不少解构人体方面的新见解。”蔡徐坤说。

 

“不敢当不敢当。有幸在朋友圈刷到过蔡先生的画展,我以为留任教书当个教授也够清闲,怎么会想到来警局奔波受苦?”宋章礼貌回应,也不忘满足自己的好奇心。

 

“今时今日,谈理想可能有点羞于启齿,不过我确实是这样想的,当画像师是我的理想。”

 

蔡徐坤答得笼统宽泛,宋章识趣不再多问,转而去继续手上的工作。

 

理想。听起来一腔热血的词,套在眼前这个看着心如平镜的男人身上,多少有点无法想象,朱正廷不免多看了对方几眼。

 

蔡徐坤在屋内慢慢踱步,房间四周的墙壁上,或多或少都有着喷溅型的血迹,其中还有一些抛射状的,看似是凶手嫌弃刀刃上的血渍过多,捏着凶器随意一甩而沾上的。

 

蔡徐坤看着那些血迹,而后缓慢地闭了眼睛。

 

夜幕降临,他独自一人来到这座楼房下,徒步走上三楼后,寻到那个房间前,敲了敲门。

 

门内传来了一道应门声,女孩子的声音,轻轻软软的,温柔异常。门被打开了,女孩对他笑着,让人进了门。

 

变故就在眨眼间。门被关上了,咔哒一声上了锁,女孩走在玄关,毫无防备地把后背对着他。

 

蔡徐坤从身后伸手,狠狠地捏住了女孩的脖子,她张着嘴要呼救,却被趁机往嘴里塞进了一个塑料球,巨大而坚硬,类似虐待玩法惯用的口球。女孩的双颊鼓胀着,咽呜着,嘴巴无法合上,也无法张得更开去吐出嘴里的硬球,突然贴到嘴上的封箱胶条,直接阻断了她的希望。

 

女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被脱下,锋利的刀刃在她的肌肤上划过,一下又一下,满目所见都是红色,在身上有一块肉被活活刮下的那一瞬,女孩晕死了过去。

 

蔡徐坤重新睁眼,很快,就进入画像师的工作状态,在房内慢慢走了一圈,边看边说:“独居女性,非本地人,交友圈干净,不太爱交际……”他稍微停顿,拿起了电视柜上的一张票根,“最近有爱慕的对象。”

 

“情杀?”朱正廷探头凑了过来,瞄了一眼那份展览票根,转头跟身边的警员吩咐,“查一下她最近的外出活动,还有聊天和通话记录。”

 

蔡徐坤轻轻摇头,侧过脸来反问他:“对一个刚认识的人,真的会产生这种程度的强烈感情吗?”

 

两人距离本来就近,蔡徐坤一转过脸来,他俩的鼻尖差点碰上。朱正廷被吓了一跳,连忙把眼睛垂下,眼前就是对方的喉结,还发现了接近锁骨处的一颗小痣。

 

“可、可能有,也可能没有吧……”朱正廷含糊,说了一句废话。

 

“不可能是一时冲动的情杀。”宋章完成了尸体的大致检查工作,剩下的详细线索则是需要到解剖台上发掘,“凶手的手法干脆利落,不是激情犯罪,有可能是惯犯,或者是有相关医学知识的人。”

 

蔡徐坤闻言沉默半晌,却说:“凶手认识死者,两人关系应该不错。”

 

“还是情杀的可能大?是这个意思吧?”无视两人眼神交锋间迷之对峙的氛围,朱正廷把脑袋凑过来,发表了意见。

 

最后宋章摇头,表示他的工作范围不在这里,提着工具箱先行离开,等待尸体运回解剖,再做分析。

 

花了一下午时间走访附近的住户,整理出一大摞资料,朱正廷亲力亲为,逐一筛选排查可疑信息,熬到了深夜。

 

事发地的楼房上下都没有安装监控,而附近的出租房密集,租客复杂面孔繁多,不出朱正廷最初的预感所料,极难排查出可用信息。

 

或许这就是凶手选在此处作案的原因。朱正廷想到宋章提及的惯犯猜测,心里第一反应是摇头否决。

 

这种骇人听闻的虐杀手法,如果是惯犯,早就成了轰动一时的通缉要犯,就连媒体都会密切追踪报道事件始末,他不可能没有印象。

 

朱正廷的视线移向一个亮着灯的房间,张局分配得突然,行动一组的办公室里腾不出新房间,只能把堆放杂物的隔间,充当给蔡徐坤暂用的画室。

 

虽说是搭档,两人今天甚至没有好好说上几次话,从案发现场回来之后,蔡徐坤就窝在画室里没出来,更是掐灭了对话的可能。

 

一想起张局说自己没学会跟人相处,朱正廷不免烦躁,猛抓了一把头发,把手边的水杯碰倒了。

 

杯身倾倒,好在里面的水早就喝完,没有弄湿资料。旁边在电脑前整理受害人聊天记录的警员齐锋,被这动静吓了一跳,朱正廷连忙摆手道歉,拍了拍自家组员的肩膀示意继续,随后就拿着水杯起身。

 

朱正廷往茶水间方向走了几步,脚步一顿,朝着相反方向的档案室走去。

 

档案室里归档了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,已经结案的和悬案都包含其中。朱正廷翻出了近十年的记录,甚至连已结案的档案都打开确认,果然找不到能对得上的虐杀案件。

 

“头儿!有发现!”翌日清晨,齐锋满世界找朱正廷,最后在档案室的桌底下,看见了睡得死沉的人。

 

“你,你说什么?!”朱正廷惊醒了,想站起来,脑袋却先撞到了桌底的板面,捂着头从底下钻出来,眼睛都眨出一层泪光,“找到了什么?”

 

齐锋递给他一份聊天记录,上面显示被害人与一名 ID 为“lan”的用户,在近一周的记录里谈话暧昧,对方还曾约被害人去看展览。

 

朱正廷带着这个发现,一路跑着回到行动组的会议室,不忘叫嚷着全世界集合开会,拉过会议室里的一块黑板,把这份聊天记录往上面贴。

 

“网名 lan,社交账号的个人风格偏向男性化,邀请被害人去观看的展览内容是动物标本。”朱正廷将这几个点着重圈出,看向在座的组员,“结论是,该名嫌疑人,男性,与被害人交往密切,大概率是恋人关系,预谋杀人,心思缜密,有医学专业背景——有异议吗?”

 

没有反对的声音,朱正廷的视线扫过整间会议室,眉头一皱:“蔡徐坤呢?”

 

“他,还憋在杂物房里画画呢。”一名警员说,“废纸都要堆到门口了。”

 

闻言,他抬手揉乱了本就乱七八糟的发型,前段时间忙了几件大案,隔了个把月没剪短头发,鬓边的发尾都勾到下颌了。

 

“先去调查这个 ID 账号下的嫌疑人,现在……我们不需要罪犯的画像。”朱正廷顺手摘下一根档案袋封口的橡筋,把头发束了一个小揪,匆匆领着组员出发行动。

 

嫌疑人的信息足够明确,范围缩到了初步调查的最小程度,然而实际去查的时候,却像是隔了一层雾,隐约看得见轮廓又怎么都揪不出来。

 

朱正廷忙活半天无功而返,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发呆。

 

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判断错误了?一个声音在心底问朱正廷。

 

“头、头儿!有、有新的被害者出现了!”齐峰姗姗来迟,看起来是一路疾跑回来,现在仍气喘吁吁,“尸体的舌头,也被、被拔掉了。”

 

朱正廷从椅子上站起,或许是起身的动作太猛,身形晃了晃,没能站稳,直直地往身后倒了过去。

 

齐峰来不及反应上前去拽人一把,只能远远地伸手,喊了一句小心。随后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,他家组长一屁股坐在那位画像师身上,后者还扶了扶身前人的后腰,让人不至于一整个人压倒下来。

 

朱正廷木木地坐着没动,身后的画像师已经拿手肘撑着地板坐起,轻轻拍着他的肩膀,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,“对不起,来得晚了,我画得太慢。”

 

闻言,朱正廷忽地转身,与身后的画像师目光相接。

 

本来就是朱正廷印象中的文弱书生,眼前的男人脸色略显苍白,嘴唇稍稍干裂起皮,眼镜下的双眼隐约带着血丝,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,也难怪会被朱正廷一屁股撞倒。

 

朱正廷感觉自己有点低血糖,头还晕着,听到蔡徐坤这句一瞬又精神了,接过对方手里的画纸。

 

上面是一张硬朗的男性脸庞,浓眉高鼻,模样预估在四十岁上下。

 

“这个就是凶手的画像?”朱正廷皱眉,这两天他搜查了不少人,见过一堆面孔,没一个人能对上这张脸。

 

蔡徐坤却摇了头,伸手去将那张画纸翻转,指尖不经意碰到朱正廷的手背,朱正廷的手指稍微缩了缩,发觉对方的手有点凉。

 

等朱正廷回过神,视线投到翻转后的画纸上来,愕然地张嘴,“这怎么可能?”

 

画纸背面是另外一张脸,细眉长眸,挺鼻薄唇,是一个年纪在二十五六岁的漂亮女人。

 

“人不止一张脸。”蔡徐坤开口,镜片下的眼眸抬起,目光落在朱正廷的脸上,“心目中的自己,往往和现实中的脸不同,甚至截然相反。”

 

他点了点画纸上的人脸,“她内心的恶魔,已经撕破这层皮,出来了。”

 

第二位受害者被发现在一家美甲店的休息室,店铺是受害者自己在经营。当天唯一的雇员请假休息,店铺外面的监控显示,她在晚上十点左右就关门闭店了。

 

“死亡时间在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,死者身上有大量刀伤,但都不致命,大腿上三分之一的肉被刀割了下来,死因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。”

 

宋章神色微凝,把尸检报告递给朱正廷,“在死者体内,检测出了神经刺激类的药物成分,可以推断,死者在受害过程中,肉体和精神都遭受了极大的折磨。”

 

“你是说,凶手在割肉的时候,还给被害人注射药物,让她保持清醒?”朱正廷满眼的不可置信。

 

宋章点头,“第一具尸体身上没有太多的挣扎痕迹,这具尸体手腕和脚腕处都有很深的摩擦伤口,从里面提取到了一些纤维组织。”他说,“推测是常见的棉质绳索,从勒痕的深度来看,也可能是鞋带这类具有韧性的细绳。”

 

朱正廷把尸检报告拿在手上,指头逐渐用力捏紧,深深呼吸了一遍,让齐峰去查可用的监控。

 

离上一具尸体被发现至今,不过短短两天时间,又出现了新的受害者,手段似乎还在逐步进化。如果说第一次只是尝试一下割皮片肉的手感,那么到第二次已经逐渐熟练,且在进一步扩大割肉的范围。

 

如果自己能抛下顾虑,跟蔡徐坤合作或信息互换,是不是就能尽早排除错误消息,进而挽救一个无辜的生命。

 

绷紧的肩背被温柔地按了按,朱正廷吓了一跳,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眼眸。

 

“不必自责,恶意是很难遏止的,非要算的话,都是我能力不足,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画像,浪费了宝贵的抓捕时间。”蔡徐坤轻轻说着。

 

“找到了!”齐峰喊了一声,招手让朱正廷来到电脑前,指了指屏幕里的画面,“这个女人,从一个多月前第一次来光顾之后,隔上一个星期,就会再来一次。”

 

朱正廷拿出那张画像,重复比对监控画面,确认了:“就是她。”

 

齐峰点头,“案发当天,她八点三十一分到店,九点四十分就离开了,没过多久,被害人就关门了。”

 

说着,齐峰调出了另一个角度的监控视频,画面正对着美甲店的后门位置,“走出店面后,她又绕了回来,用钥匙开了门。”

 

朱正廷皱眉:“她有钥匙?”

 

“情侣关系的话,配备用钥匙很寻常。”蔡徐坤站在他身后,把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,凑了过来看监控画面。

 

两人距离贴得很近,朱正廷能感觉到耳边吹过若有若无的热风。

 

他抿了抿嘴唇,声音很低:“我、这我怎么知道……”

 

专注查看监控视频的齐峰闻言,笑了,没过脑子就顺嘴说:“那是啊,咱们朱哥万年单身狗,没这方面经验!”

 

“少说两句会死!”朱正廷一巴掌呼到他的后背,把人拍出一阵咳嗽,尴尬地清了清嗓子。

 

从监控视频可以得知,凶手提早就计划踩点过下一个目标,正如蔡徐坤所说的,恶意无法被遏止。

 

朱正廷稍稍放松了一点,情绪也有所好转,啧了一声:“这凶手居然还欺骗感情,怪不得要拔死者的舌头,都是心里有鬼。”

 

“诶?这不也算是情杀?”朱正廷后知后觉。

 

“你很在意凶手到底有没有投入过感情?”蔡徐坤轻轻勾唇,“看来,组长是个多情又善良的人。”

 

向来正经的人冷不丁一句调侃,威力足以比上真刀真枪。朱正廷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,瞥见齐峰对着电脑屏幕的脸上还带着傻乐的笑容,气呼呼地下命令:“笑什么?你通知相关部门,立刻去跟凶手的行踪,尽快把她抓住。”

 

说着,朱正廷脸上的红晕淡了一点,“我可不想看见下一具尸体是只剩骨架的。”

 

案件侦查有了眉目,身上的压力卸下了些许,熬了一夜没洗澡,朱正廷感觉浑身都不得劲,简单交代一句,让齐峰跟紧点实时反馈,随后就一溜烟地跑去大队里的公共澡堂。

 

说是澡堂,也仅有配置简单的淋浴区,一左一右,两排占据一边,只有一层隔板挡开左右两边,不赶巧了,还能一回头跟对面冲澡的哥们坦诚相见。

 

朱正廷不大能接受这点,除却特殊情况,往常都不来。他挑了最靠墙的里侧隔间,脱了衣服打开淋浴头,还没开始打泡沫,旁边就传来了动静。

 

淅沥沥的水流声,在旁边的隔间响起,朱正廷关了自己的淋浴头,不太确定:“蔡、蔡徐坤?”

 

“是我。”旁边有回应声传来,似乎还往这边探了探头,朱正廷下意识抬手捂了一下重点部位,停了两秒,又尴尬地慢慢放了下来。

 

都是男人,有什么好遮的。朱正廷挤了一泵沐浴露到手里,在掌心里起泡泡,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,“你是怎么看出凶手有两张脸的啊?好玄乎。”

 

沐浴露在湿漉的手心里打起了细密的泡泡,朱正廷等了半天没听见回音,撇了撇嘴,把泡沫往脖颈上抹。

 

朱正廷的洗澡顺序惯例是从上往下,脸是留到最后,再糊两下剩余的泡沫将就。自从进了警校,他日常细节方面都糙了不少,完全没有在家呆着那会儿精致,还能被两个姐姐轮番补贴,用上各种护肤品。

 

公共澡堂能配备沐浴露就够意思了,没有起泡网,这点沐浴露弄不起太多泡泡,朱正廷费劲地又挤了一泵到手上,一把抹在身前,上面零星挂着少得可怜的细小泡沫。

 

手心里还没打出几个泡,朱正廷就听到旁边隔间冒了一句话:“这方面很难讨论,空泛,需要想象。”

 

被这句突兀的延迟回复吓到,朱正廷按在胸膛的手顿了一下,手指刚好停在胸膛的圆点上,沐浴露还没抹开,滑手得很,指尖顺势就岔过去了。

 

平时倒不觉得,这会儿明知旁边还有个人站着,感官随之被放大,胸口的这一下蹭碰,过分刺激,朱正廷没能忍住,嘴巴里哼出了一道他自己难以想象的声音。

 

恰在此时,旁边隔间的淋浴声停了。

 

朱正廷维持着单手挡胸的姿势,尴尬地僵着没动,很快,就听到一旁也响起了挤压沐浴露的声音,他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 

“刚才齐峰说,你单身很久了。”

 

蔡徐坤的嗓音悦耳,听在朱正廷耳朵里却不太好受,他低头用力洗了一把身前的腹上肌肉,嘀咕一句:“是啊是啊,没时间谈嘛。”说完,还做着嘴型,控诉新搭档的八卦。

 

“男人有这方面需求,人之常情。”蔡徐坤说,语气淡淡,听上去倒没有更多的含义。

 

朱正廷皱眉,脑子没转过来,满是泡沫的手移到了裆前,摸到了自己的老伙计,这才反应过来,对方听到那道声响,以为他在手动自给自足。

 

在警校的时候,指导员就评价过他,干劲很足但容易热血上脑,一激动做事就会失了考虑。这会儿品出蔡徐坤话里的意思,朱正廷一把抓着隔间的挡板就走了出来,完全不记得自己还光着屁股,大喇喇地跑到隔壁间的淋浴区,要上去跟人理论。

 

一进去,朱正廷被怒意冲晕的脑袋就清醒了。

 

眼前的男人身量高挑,穿着衣服看不出来,对方私下也常有锻炼,身材紧实没有多余的肉,处处满溢着男性的荷尔蒙。


朱正廷的目光粘在了对方的胸前,那是他死活练不出来的胸肌,再往下看,他又愣了一下,视线在对方的脸和胯上游移,来回看了好几遍。

 

最后他咂了一下嘴。没看出来,童颜巨那啥。

 

蔡徐坤没有躲开,大大方方地任朱正廷打量,见他盯着自己的胸肌看了半天,不由失笑,“组长,你突然过来,是打算跟我比身材?”

 

朱正廷听到这话,讪笑两下,后知后觉自己身上一堆泡沫,脑子一热撅着屁股就跑了过来,这会儿他都不知道,该不该再折回去。

 

两边的淋浴头都关上了,整个公共澡堂只剩他俩,安静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,朱正廷咽动了一下喉结,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得不像话:“我、我……呃,来借沐浴露。”

 

蔡徐坤没有戴眼镜,闻言稍眯起眼睛,看了一眼便颔首,让出了位置,示意朱正廷进来:“我们可以一起洗,我不介意。”

 

来都来了,不该说的话都说了。朱正廷只得从善如流,慢慢挪到了蔡徐坤身边,淋浴室的空间不算宽敞,两个男人并肩站着,肩膀不免碰到,朱正廷略过身前的尴尬部位,直接拿泡沫揉洗着屁股,饶是如此,脸上也通红了一片。

 

大约是看出了朱正廷的不自然,蔡徐坤适时聊起案情缓和气氛,“刚刚你问我,怎么看出两张脸,我不能很好地跟你细讲,就和你们经验丰富的刑警可以一眼认定罪犯一样,属于某种直觉,或者说,第六感。”

 

朱正廷哦了一声,若有所思,“我刚开始还以为,你那张画像的意思是凶手有两个人。”

 

蔡徐坤搓洗手臂的动作一顿,转头看他,朱正廷也看了过来,两人目光相触。

 

“宋章不是说过嘛,有可能是惯犯。”朱正廷没有移开视线,“可是我找过了,档案库近十年内的记录里面,都没有类似的虐杀案。”

 

“你怀疑,她是模仿犯?”蔡徐坤挑明了他的意思。

 

朱正廷不置可否,蹲了下来在腿上抹泡,“不好说,以前的刑侦技术没有现在发达,可能很多细节被遗漏了,应该认定的人为外伤,也可能就是技术跟不上,判断为其他因素造成的,不归类为刑事案件了。”

 

“例如失踪吧,溺死的、在山林里被发现的,第一现场被外力破坏了,很多真相就会被掩盖。”朱正廷蹲了一会儿,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喃喃,忽而抬了头,看向身边的男人,“就像你这类少见的人才,早点出现就能帮助解决很多悬案。”

 

“再厉害的人也不是全知全能的,你不用太介怀之前的事。”蔡徐坤听出了话里的遗憾,想要伸手拍拍对方肩膀,却发觉这人蹲着蹲着,就一屁股坐下来了,以拉筋的姿势搓洗着脚趾。

 

朱正廷摇头,“你别太在意了,其实我也不对,既然都是搭档了,干什么我都得想着你一份。”他很快抹完了泡泡,按着膝盖准备站起来,“你放心吧,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,我会尽力当一个好搭档。”

 

漂亮话刚说完,脚底刚抹上的泡沫就让他摔了跟头。朱正廷胡乱地挥了几下手臂,混乱之下只能抓住身边最近的支撑物,伸手一把揽着蔡徐坤的肩膀,将人按住就往隔间的瓷砖墙壁撞去。

 

男人胸膛那块看起来就坚实的肌肉,胸口直接磕碰上去了,也能撞得胸闷气短,让滑溜溜的泡沫混合,腻滑的触感蹭在胸前,朱正廷脑内腾地就嗡了一声,眨了眨眼睛,嘴巴不偏不倚地亲到了人家的唇角。

 

“我、我……”朱正廷慌忙后退一步,没发觉后腰早就被身前人扣住,反而踉跄了一下,伸手乱抓,抓到了热乎乎的东西。

 

朱正廷僵住了,拜刚才又一次的脚滑所赐,两人的距离再次缩短,贴得很近。朱正廷都能数得清对方的睫毛,又密又长,眨一下,能直接划过他的眼皮,痒痒的,说不上来的感觉。

 

蔡徐坤略微垂首,让额头抵着朱正廷的,呼吸有点乱,“组长才说了,做任何事都要带我一份,是这个意思?”

 

手里的热物轻轻动了一下,隐隐变大,朱正廷被吓得愣住,依旧保持着捏握的动作,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咬着唇解释:“我刚才、真没有……自己摸那什么的。”

 

“我知道。”蔡徐坤轻轻笑了,摸了摸朱正廷没有抬头的部位,借着沐浴露泡沫的湿润,拇指一下一下地按揉铃口,“以你的身体素质,也不至于那么快结束。”

 

朱正廷无话可说。两人不再说话,默契地握住彼此的上下动作,越发加深浓乱的呼吸喷在脸颊,朱正廷不敢抬眼,他知道对方一直在看着,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漂亮眼睛。

 

除了偶有早晨的无法预控,上一次主动去排解需求,还是在朱正廷的学生时期。

 

少年人的冲动来去匆匆,只能躲在厕所里偷偷解决,释放过后只剩下难言的空落,而现在,他的要害让别人捏在手心里。


同样都是男性的手掌,感觉上却是千差万别。


快意支配意识,从脊椎深处,一下又一下地刺了出来,他追赶逃犯十条街都没这么腿软过,腰肢抖了抖,尽数泄撒在蔡徐坤手里,朱正廷咬唇闷哼,四肢仍止不住轻轻发颤。

 

齐峰等了好一阵,见朱正廷拿毛巾擦着还没干的头发过来了,连忙迎了上去,语速极快:“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住所的详细位置。”

 

朱正廷神色一凛,顾不得满头的湿发,随手把毛巾一扔:“申请搜捕令,我们立刻出发过去。”

 

行动小组的警员很快就来到目标的公寓楼下,与画像里的漂亮脸蛋相符合,凶手的住所也相当小资精致。

 

朱正廷抬手,示意身边的警员封锁能逃走的出口位置,与身侧的齐峰眼神相接,后者点点头,握着门把手轻声旋开。

 

门没有上锁。朱正廷诧异,眼皮忽地一跳,不做犹豫停留,用力踹开门板,举着配枪侧身入内,看到里面的景象后动作一滞。

 

客厅的沙发正对着大门的方向,一入门就能看见,此刻棉质包材的沙发失去了原本的颜色,开始凝固的血液氧化暗沉,把布料浸染成了暗红。

 

躺在沙发上的女人高挑纤细,身上的衣物穿戴整齐,除了身前一整片显眼的血污,浑身上下看不到其他一处的外伤,如果不是沙发上明显的血迹透出了异常,她仿佛仅是暂时睡着了而已。

 

朱正廷上前按了按她的颈侧,指尖触到一片冰凉,轻轻摇头,“已经死了。”

 

直到确认这个女人死亡的这一刻,朱正廷心中仍像是堵了一团棉絮,细细柔柔却无孔不入,等到越积越多之时,甚至会带来难言的窒息感。

 

宋章刚赶到现场,尸检需要时间,朱正廷瞥了一眼女人苍白平静的脸庞,转身走出门口,倚靠在墙边慢慢坐了下来。

 

“你还是在怀疑着什么。”结束抓捕行动后才被允许到场,蔡徐坤一走近,看见的就是朱正廷这幅模样。

 

朱正廷抓了抓头发,没有吹干的发丝还带着湿意,摸了一手的水痕。

 

“她死的时间点太奇怪。”朱正廷皱着眉,“如果她是凶手,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。如果她不是……”

 

说到这里,朱正廷不再继续,他闻到了淡淡的木屑清香,就像一堆刚削好的碳素笔,侧过脸,目光转向坐到自己身边的画像师。

 

这次行动,朱正廷终于记得带上搭档了。匆匆随行出发,蔡徐坤的衬衫领口没有系上,少了点禁欲的味道,那双眼睛透过镜片看过来,仍是挠得朱正廷心痒。

 

“模拟案发过程的时候,我能感觉,凶手比被害人稍高一点,第一个受害者的身高普通,比她高的人,是男是女都有可能。”说着,蔡徐坤的视线转向了房内,“目前看来,这个嫌疑人确实符合条件。”

 

朱正廷听了,神色微凝,“你的意思是说,最初在你的设想里,凶手如果不是长得高的女性,就应该是偏矮的男性?”

 

蔡徐坤抿着唇,不置可否,朱正廷还没能再细问,就先被打断了。

 

“尸体的死因检查出来了。”宋章走了出来,慢条斯理地摘着橡胶手套,“致命伤在胸腔,心脏被利器刺穿,一击毙命。”

 

“不是自杀?”朱正廷不抱希望地确认。

 

“伤口呈锥形,可以判断利器是从偏高处位置落下,如果是自己用刀刺入胸口,不会把手举得那么高,应该接近垂直角度,伤口形状会不同。”

 

宋章摘了口罩,薄唇稍抿了抿,“况且,哪个自杀的人,能挖掉自己的心脏,一刀刀切好之后,再放回去。”

 

“放、放回去?”朱正廷起身站直了,“放回哪里?”

 

“从哪里挖出来,就放回哪里。”宋章语气淡淡,平铺直述,朱正廷却听出了一身冷汗,“尸体被解剖过,用了常见的 T 字弧形切法,切口没有缝合起来,很方便打开,省了我不少力气。”

 

方便打开。联想到被打开摊平的皮质手写本,朱正廷旋即一阵恶寒。

 

“这次的尸体没有被拔舌了,对吗?”蔡徐坤问。

 

宋章点头,“舌头还在,只是别的东西少了很多。”他虚虚指着自己的胸膛,自上而下地划了一下,“除了心脏,其余的内脏都被掏了出来。”

 

“将心脏放回原位后,再帮死者重新穿好了衣服。”蔡徐坤把细节补充完整了。

 

将房间里能搜查出的有用证物逐一装好,齐峰带着一份信息过来,“在死者房间里找到了美甲店的备用钥匙,还有不少的解剖用具。”

 

其中还有拿来解剖嫌疑人自己的那套刀刃,余留的斑斑血迹没有被清理掉,但不用痕迹检测朱正廷也知道,上面绝对不会留下第二个人的指纹。

 

“现在起码可以确认,上一名死者是她杀的没错吧?”朱正廷烦躁,眼前是一团乱麻,他却不知先从何处下手。

 

“你不如问,到底有几个算是这个嫌疑人杀的。”蔡徐坤说,“或许,我从一开始就看漏了。”

 

蔡徐坤走入房内,视线落在一旁的置物架上,自上而下数来的第二层,整齐地码放着一排书籍,都是医学相关知识的类目。

 

指尖隔着一层塑料手套,落在书脊上轻轻抚过,最后停在夹在其中格格不入的一本线装笔记本上,把它抽了出来。

 

做旧而泛黄的页面,每一页上面都贴着一只蝴蝶标本,严格意义来说不是“一只蝴蝶”,而是由不同的品种、不同部分拼凑的,形状歪扭诡异的蝴蝶。

 

“她在接收,也是嫁接,这不是她本来会有的想法,大概更接近于传承,或者说,耳濡目染。”蔡徐坤慢慢地说着,把笔记本合拢,递给了朱正廷。

 

朱正廷拿过一个塑封袋,将笔记本装进去后,拉着蔡徐坤转身离开。

 

“去哪?”蔡徐坤诧异,挑眉。

 

“回去,查档案。”朱正廷把人塞进了驾驶室。

 

信息时代,将资料数据存入电脑,更为方便、查找也容易,只不过仍有担心数据丢失而遵循旧制的,一板一眼地把每一份资料,以纸质形式整理归档。朱正廷在档案室的角落翻了半天,抱着一个纸箱出来,往蔡徐坤面前一放。

 

蔡徐坤抬眼看他,后者从里面拿出几份积灰的牛皮纸袋,不经意扬起了灰尘,鼻子一皱,“失踪案,失踪者都是已经确认死亡的。”

 

朱正廷拆着档案袋上的封绳,眼眸低垂,“之前宋章跟我说过,他解剖第二具尸体的时候,发现作案手法比第一次熟练了,说明凶手还在成长。因为这点是他个人的猜测,所以没写进尸检报告里。”

 

“可是,我不觉得哪个成长型的凶手,第一次作案就能滴水不漏。”朱正廷说。

 

“就是因为这点,所以你才一直疑心,认为这次的凶手是模仿犯。”蔡徐坤看向他。

 

朱正廷没有立刻应答,低头将抽出来的资料纸看了一遍,没能找到相符的内容,又换了一份档案资料。

 

“我其实,是不是应该多听听你的意见?”朱正廷垂着脑袋查看资料内容,声音轻轻的。

 

如果不是此刻,室内只有他们两人,蔡徐坤或许会以为对方在自言自语。

 

“我一直在等你问我。”蔡徐坤轻笑了一下,“我们是搭档,你可以多点依赖我。”

 

朱正廷闻言抬头,对上画像师藏在镜片后的双眼,嘴唇微抿,随手抓了几份文件递过去,又低下头继续翻查。

 

“那、你就先说说你的分析。”朱正廷低声说道。

 

“第一次作案,凶手做得很干净,无论是杀人的手法还是作为第一现场的选址,都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,这样的人,不可能在第二次作案之后大跌水准,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找到。”蔡徐坤说。

 

他并不着急查找档案资料,仅是把文件拿在手里,慢慢地摩挲着牛皮纸质地的袋身。大约是长期坐在画室绘画,蔡徐坤的手格外白皙,指尖落在档案袋的边沿,一寸寸细细抚过,看似仅是思考时不经意做出的小习惯。

 

朱正廷的目光慢慢从那双手上移开,“你是觉得凶手的杀人手法老练,刚刚才会说这个凶手杀的人不止目前发现的这几个。”

 

蔡徐坤摇了摇头,反问道:“我需要你的一点直觉——从你的角度看来,凶手更偏向模仿犯对不对?”

 

“我是、是这样感觉的啊,她不像第一次犯罪。”朱正廷的语气不算笃定,仍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,“就像你说的,她选的杀人地址不容易排查,杀人手法又干脆,看上去,就是经过了一次次演练实践的结果……还有就是,把被害人的舌头拔掉这点,凶手甚至是在人死后才动手弄掉的,她的心理素质要有多好?我让齐峰查过了,嫌疑人没有从事医学相关的职业,只靠看几本理论书,难道就可以冷静、还不出错地杀人?”

 

“反侦查能力可以通过看现有的真实案例研究学习,杀人手法也可以用解剖动物来实践积累经验,至于心理素质,因人而异,对某些特定人群而言,杀人不眨眼是一种天赋。最起码,在我推演的案发模拟过程里,杀害前两名受害人的,就是那位嫌疑人。”

 

蔡徐坤耐心听完了他提出的疑点,然后逐一进行假设来排除。

 

“你说凶手是模仿犯,那她到底模仿的是谁?”蔡徐坤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。

 

朱正廷翻阅资料的动作停了,捏着手里的纸张沉默片刻,缓缓开口:“我知道,你很厉害,事实也证明你的画像是对的。”他说着,声音轻而低,却隐隐带着不妥协的坚定,“就当是我死脑筋吧,我还是认定嫌疑人就是模仿犯。”

 

“……至于模仿对象是谁,我、我还在找。”后面半句底气不足,朱正廷说得越发小声,偷偷抬眼去看面前的人,却发觉对方弯着唇角在看他。

 

“我没说不信,只是想确认你的想法。如果你说是的话,比起还没找出来的证据,我会更相信你。”

 

蔡徐坤收回目光,打开手里的文件浏览,“你还记得那本笔记里面的蝴蝶标本吗?我认为,重组的蝴蝶代表一种意象,嫌疑人或许是在以她的方式传承。这种杀人手法和行事,都是嫁接到她身上的知识,而杀她的人,可能就是她的知识来源。”

 

“什么、什么意思?”朱正廷错愕地抬头,差点把舌头咬了,“这次的凶手和被害者之间又是互相认识的吗?”

 

蔡徐坤点了点头,桌上堆满了拆开过的档案袋,他往纸箱里捧起半叠牛皮纸袋,挪到了一旁空出来的置物架上,站着继续翻阅。

 

“嫌疑人把凶手的一切都了解得很透彻,模仿他,靠近他,甚至成为他。”蔡徐坤轻轻皱眉,将手里刚拆开的档案放到了一旁,“在嫌疑人的眼里,凶手的角色亦师亦父,眼里只看着一个人,时间久了,他就成了嫌疑人的第二张脸,也是潜藏在她心底,随时破体而出的魔鬼。”

 

“亦师亦父……你觉得,那个凶手是男的?”朱正廷也往置物架旁走了过去。

 

“猜测。嫌疑人两次下手都选择女性,无一例外都跟她们维持恋爱关系,但是,你认为嫌疑人像是同性恋吗?”蔡徐坤转头看他,眼镜稍稍滑下了一点。

 

朱正廷张着嘴愣了,一点没料到问题的转折跨度太大,“呃”了几声也憋不出什么见解。

 

“我又忘了,你没有恋爱经验。”蔡徐坤轻笑一声,转过脸继续拆看下一份档案,“情感都是类似的,没有性别之分,只有投入多少与否,爱或不爱,能看得出来。”

 

朱正廷的心脏砰砰,跳得很快,他站在蔡徐坤的右侧,对方把未拆的档案放在自己的左手边,他一时无事可做,把面前已经查看过的档案,又拿了一份起来。

 

“嫌疑人对受害者没有投入感情,那么特地选择女性来虐杀,不是出于偏好的话,只剩下两个可能。”蔡徐坤仿佛没有察觉身旁人的不自然,继续分析着。

 

“一是女性的体型相对男性而言苗条轻巧,处理起来会更方便;二是嫌疑人选择女性下手,只是纯粹为了更完整地照搬、复刻另一个凶手的全部。”

 

眼下,朱正廷的心思没能全部投进手里的资料当中,“她和杀她的凶手算是什么关系呢?”他似乎已经说过很多次情杀这个词汇了,此刻也不再使用,换了一种说法,“嫌疑人,她爱着凶手吗?”

 

蔡徐坤放下了刚看到一半的资料,转过来看向朱正廷,视线在他的脸上缓慢移动。

 

“比起爱恋的情绪,我认为凶手扮演的是父亲角色。”蔡徐坤慢慢说着,观察着朱正廷的情绪变化,“不是慈爱的父亲,而是严厉的,随时会把给予的一切收走,居高临下的冷漠俯瞰者。”

 

隐约被某个词汇触动,朱正廷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,嘴唇蠕动了几下,又抿紧了,似乎无话想说。

 

“我无意过多探究他人的隐私,但你或许也知道,这在你们局里,不是秘密。”蔡徐坤说。

 

蔡徐坤的目光没有撤离,过近的距离,让他能清楚地看到朱正廷颤动的瞳仁,轻抖着的眼睫,像是映在玻璃面上的月光,脆弱而莹亮。

 

“我……”朱正廷张了张口,声音有点低哑,说得很慢,“我的爸爸也是一名警察,他一直都是我最崇拜的人,所以我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名警察,子承父业嘛,听起来多正常。”

 

朱正廷半垂着眼帘,慢慢勾起了唇角,蔡徐坤却不觉得他在笑。

 

“其实他不想我跟他一样辛苦,吃苦还是小事,吃刀子吃枪子都有可能,哪一天倒霉了,人就没了。”

 

“我申请调到了这边的警局,一年也不敢回几次家,躲得远远的,很傻很胆小吧,哈哈……”

 

“很酷。”蔡徐坤出声,截断了朱正廷自嘲的干笑,眼眸里仅剩真诚,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不去管别人的反对,很酷,不是吗?”

 

他继续说:“我之前说,当画像师是理想,起因是某天发觉,即便我的画能卖出不菲的价格,实际上它们还是没有意义的一张张纸。于是我就想,不如让我的画能够被赋予意义——画像师画出的每一幅画像,背后或许都能承载不止一条生命的重量,那么这就是画作的意义。”

 

朱正廷听完,重新抬起眼,看向面前的画像师,突然笑了一下:“你到底是夸我,还是夸自己呢?”末了,还不忘小声地说了他一句臭屁。

 

“都有,我们是搭档,不分你我,这样才对。”蔡徐坤慢慢弯了眼角。

 

档案室内仅有一扇窗,为了防潮保持干燥,平时都不会打开。房间里没有一丝风吹过,光线从窗户玻璃投进来,借此能看清细尘在空气中漂浮,隔着这层光线去看,蔡徐坤的面容似乎也笼上了一层朦胧光晕。

 

朱正廷没应声,盯着人瞧了许久,等到蔡徐坤转过脸去时,伸手把人按在置物架前,把脑袋凑了上去。

 

自现场回来后就没喝一滴水,朱正廷的嘴唇很干,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彼此紧贴的唇面,发觉蔡徐坤的嘴缺水起皮,刺刺的死皮戳得他发痒。

 

“这次,还算不算意外?”一吻过后,蔡徐坤没有后退,手掌覆上身前人的肩膀,放着不动。

 

知道蔡徐坤说的是上次在公共澡堂误亲的吻,朱正廷摇摇头。

 

“不算,现在是我想亲你。”朱正廷说着,又贴上去亲了亲。

 

眼镜硌得朱正廷的鼻骨生疼,他不耐地抬手把镜框往上推,旋即就被捏住了下巴,嘴唇忽地一下刺痛,他的视线上移,恰好撞上了蔡徐坤沉沉的眸子。

 

缺少了镜片来借助视物,蔡徐坤的眼眸微微眯起,朱正廷第一次发觉,眼前的男人并不是什么文弱书生,舌头被吸吮着拖出了口腔,朱正廷张着嘴,只得往前贴得更近,嘴角仍是没拦住过度分泌的唾液,唇边湿漉漉一片。

 

“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就觉得有趣。”蔡徐坤率先收回了唇舌,两人背靠着置物架坐下,蔡徐坤稍稍侧头,瞧见了怀中人轻微透红的脸颊。

 

朱正廷眼中暂时的迷蒙,因为这句话瞬间消散,眸光亮亮,看了过来。

 

蔡徐坤笑着,不卖关子:“人有很多张脸,用来应对不同的场合,做最适应的表情,你不一样。”他的指尖落在朱正廷的嘴角,擦掉了上面的水渍,“开心、不满、愤怒,什么情绪都好,你是直接全写在一张脸上的。”

 

他抽出一份资料纸张,翻转到没有印刷字体的空白面,示意朱正廷看去,“你就像这张纸。”

 

“就是说我一根筋,一张白纸单纯好骗嘛。”朱正廷瘪嘴,没好气地哼了一声,“搞艺术就是不一样,绕着圈来损人。”

 

说完就推开人起身,佯装恼怒,沉着脸继续认真翻找资料,忽然一双手臂从身后环过,柔软温热的触感落在了他的耳朵上。

 

“没有哪个画家会拒绝一张意味着无限可能的白纸。”蔡徐坤吻了吻那片发烫的耳后皮肤,“我很喜欢你。”

 

朱正廷险些要把手里的资料全掉地上,他咬着嘴唇咽了几次唾液,勉强找回声音:“现在、先、先要找出那个凶手的前科,我们没有太多时间。”

 

见朱正廷手忙脚乱地翻找那堆还没翻阅过的档案,蔡徐坤忽地出声,抬手指向刚才他放在置物架右侧的牛皮纸袋,“你先看看那几份资料。”

 

闻言,朱正廷脸上的燥热退了大半,他将纸袋里的纸张抽出,上面记录的失踪者尸体是在海边被发现,身上的外伤繁多,最后将其判断为被海中的礁石划伤,死者是坠海自杀身亡,就此草草结案。

 

“第一现场未知,身上的伤口经过抛尸海中而经过二次破坏,刑侦技术落后,刑事疑案变民事结案。”蔡徐坤的嗓音低沉,轻轻吹在朱正廷的耳畔,“都符合你说过的可能。”

 

“……没错,溺死的失踪者!”朱正廷眸光一亮,猛拍了一下面前的置物架,随后就一头扎进档案堆里,翻出好几份拆开的文件。

 

桉城临海,海景是当地一绝,不少游客慕名前来,然而每年溺死在这片美丽海域的人也不少。如果凶手在杀人之后,将被虐害过的尸体抛进海里,随着海水的浸泡冲蚀、海里的生物啃咬蚕食、礁石的磕碰划破,能留下足以证明凶手存在的痕迹寥寥,以当年仍显落后的侦查技术,更是难抱希望。

 

两人搜找出了不下十几起失踪者溺亡的案件,再逐一比对筛选,将符合条件的文件资料按年份排序整齐,朱正廷看着桌上的案宗,拳头慢慢攥紧。

 

“受害人都是女性,外地人,也有几个是游客,最大的不同之处——她们都没被拔掉舌头。”蔡徐坤将几份资料的内容简略总结,说出了他的分析,“凶手即便在尸体身上留下刀伤,也不会破坏尸体的完整程度,他完全有割肉解刨的能力,却低调克制小心谨慎,就像他将嫌疑人解刨并摘除了内脏,最后还会帮她穿好衣服。”

 

朱正廷听了之后,顺着推敲出了一个猜测:“既然是这样,那么在凶手看来,高调行事的嫌疑人,作为传承者是完全不合格的,他追求无声无息的湮灭真相,嫌疑人却简单粗暴地理解成让死者失去伸冤的声音,所以他才出手把嫌疑人解决了。”

 

“他在处理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失败品,挖走她的其余内脏,只留下一颗被肢解过的心脏。凶手最后都在讽刺嫌疑人空有躯壳,心无一窍。”蔡徐坤说,“真是一个残忍的父亲。”

 

“我们现在可以确认凶手的大致信息了,只要再顺着嫌疑人的以往经历顺藤摸瓜,很快就能找到符合这些条件的男人。”朱正廷的语气难言兴奋,转头看向一旁的蔡徐坤,“你现在方便把凶手画出来吗?”

 

画像师闻言没有应承,先反问道:“之前我给你的那张画像呢?”

 

“我放办公桌上了……”朱正廷说着,忽而一顿,双目圆瞪,“你的意思是说?”

 

蔡徐坤微笑点头:“把它翻转过来,那就是另一个凶手的画像。”

 

该案的凶手落网之后,上面颁发下来一堆奖章表彰,张局也跟着沾光,大手一挥,定了一个日子,让局里的同事全去聚餐庆功。

 

见两人一起走进包间,张局就在心里纳闷,席间朱正廷被劝了几次酒,拦不住就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两杯,这边还没酒过三巡,朱正廷那头已经歪在身旁的蔡徐坤肩上,满嘴的糊里糊涂。

 

张局跟朱父是多年战友,向来把朱正廷当半个儿子,这会儿见他出洋相,也只得帮腔搭话:“小蔡,你看你刚来,他们也没帮你收拾出一间正经的画室,改天,我让隔壁的腾出一间新的办公室给你。”

 

蔡徐坤摇头,微笑着婉拒:“不必麻烦了,现在的房间就可以,我不想离得太远。”

 

“那就是一间杂物房,这帮臭小子死懒,就没动手清理过,你能习惯?有难处可以直说,我替你安排。”张局不免担忧,语重心长。

 

“哪有难处!没有!”一旁喝大了的朱正廷抬起了脑袋,大着舌头比划,“他可习惯了,嗝,张局,你、你别想把人给我撬走、嗝……”

 

张局一听就乐了,没想到怕生慢热的朱正廷,居然那么快就黏上了蔡徐坤。

 

看他醉得晕头转向,张局笑着逗他:“我又不是调小蔡走,就是给他安排新地方画画,你还不乐意了,就说你那杂物房是人呆的吗?”

 

“我、我,不管!”朱正廷嘴巴一撇,伸展双臂挂到蔡徐坤身上,“他要是嫌弃杂物房、嗝,不舒服了,就坐我腿上画、嗝,画、画到舒服为止。”

 

不等张局从讶异之中回神,蔡徐坤就起身离席,半搂半抱地将怀里的醉鬼带走。

 

在两道交叠的身影离开包间门之前,张局眼尖,还能看到朱正廷搁在蔡徐坤肩窝上的脑袋动了动,撅着嘴巴亲到了蔡徐坤的唇上。

 

张局凝着眉啧了一声,隐约感觉,除了帮着朱正廷调到桉城这件事之外,自己貌似又做出了一件对不住老战友的决定。


end.


@Future(开学) 点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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